嘻哈歌手深入泰国,揭露大象旅游业背后的残酷真相

“An elephant never forgets(大象永远不会忘记)”,这句英文谚语说的是大象拥有超强的记忆力,它们记得每一份爱,也记得每一次痛。

12月21日,重庆旅行社领队何永杰为救游客,在泰国芭提雅被大象踩踏致死。这起事故中,大象突然“失控”攻击游客的原因陷入了罗生门,但其背后大象旅游业的残酷真相,再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

今年2月份,一部揭露泰国大象旅游业黑幕的纪录短片《黑象》走红网络,影片以一头小象的视角讲述象夫为驯服大象而对其进行残忍虐待的血腥真相。

他们发明了一种名为“Phajaan”的方法,意思是“彻底切断”,把小象和它的母亲、同伴分开,关进狭小的笼子里,不断用尖锐的矛、钩、电棍刺激它,不给它食物和水,直至其陷入精神涣散崩溃的状态。然后,象夫开始给它喂食物,骑在象背上,宣示权威,训练它做出指定的动作。这些虐待会伴随小象的成长,以保证其一直处于驯服状态。

《黑象》的导演CHAO介绍,目前在泰国旅游娱乐业中大受欢迎的骑大象、大象表演等项目中的大象,或多或少都经历过“Phajaan”。它们中的一些甚至留下了类似人类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影片中的一组数据显示,100年前,泰国有大约30万头野生大象,10万头被人工驯养的大象。而截至2017年,泰国只有不到1500头野生大象,和3500头人工驯养的大象,这些大象多被用于旅游业。

“它们的皮肤是很厚,但是它们敏感得能感知蚊虫的叮咬;它们是很强壮,但是它们的背部却无法长期承受一张大铁椅加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对此生意人一直在说谎,而对于这一切,几乎没有多少游客知道。”影片中CHAO用满含深情的旁白呼吁大家,不要再付钱骑大象、看大象表演了,应该多支持和访问大象庇护所。

“如果不能帮助它们,至少不要继续成为伤害它们的帮凶。”CHAO说。

谷雨:最近关于大象踩踏的新闻,让大家再次关注到大象旅游产业。你关注到这个事件了吗?

CHAO:我知道这个事件,不过网上的说法众说纷纭,有各种版本,所以也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不过类似这样的事件几乎每年都会发生,记得2015年也有一次中国游客骑象,大象杀死了自己的饲养员的新闻。

并不是说因为大象会杀人我们不去骑大象,而是应该让大家明白人与自然的关系。不是为了拯救自然,动物和自然不需要我们去拯救,没有我们它们都过得好好的,而是为了拯救我们人类自己。

雨:你的纪录片《黑象》自2月份上线至今,反响都很大,这部影片有没有影响到当地的大象旅游业?

CHAO:我拍片子的目的不是为了去影响大象产业,而是为了影响人。当越来越多的人有了这样的意识后,类似动物表演等活动参与的人会越来越少。我可能会影响很多人在他们的旅行过程中减少类似的活动,但具体的产业并不那么简单。毕竟大多游客还是跟团游,他们还是要走旅行社安排的行程,而旅行社和这些传统大象营都是有利益挂钩的。不过我很高兴看到,国内已经有旅行社开始停止销售大象表演、骑乘等项目了。

谷雨:还是回到老套的问题,是什么样的契机促使你去拍摄这部纪录片?

CHAO:2015年11月我到柬埔寨旅行,在吴哥窟巴戎寺前决定骑一次大象。当时我觉得骑大象很酷。可当我骑到大象背上,看到象夫拿着钩子惩罚走错路的大象时,我看到了大象眼神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我觉得“不对劲”:体积庞大的大象,在野外甚至会杀害任何挡路者的大象,为什么会这么乖地让我们骑着走?于是这次旅行之后,我查阅了大量资料,倒吸一口冷气。原来为了驯服大象,象夫们对它做出了各种酷刑。

另外,我以前是嘻哈歌手,嘻哈精神就是在逆境中抗争,把真相带给世人,说别人不敢说的,做别人不敢做的。从小在嘻哈文化中长大的我,梦想一直就是改变世界。正巧我在2016年12月打算去泰国长时间旅游,就决定从大象开始,做一个视频短片,直击虐心现场,让不明真相的游客受到震撼和教育。

因为我相信大多数的人和我当初的状态一样,并不是不在乎,而是因为他们没有从这个方向上想过问题。

谷雨:可以讲述下你的拍摄经历,和遇到的难忘场景吗?

CHAO:我先在网上搜集了相关视频和资料,选中5个不同的城市、不同类型的拍摄地点,写好一份基础脚本,就去泰国了。

印象最深的是在象岛的一个传统大象营拍摄时的经历。那天,载着我们的大象因为啃食路边的树皮不肯继续走,被象夫狠狠地用钩子刺入左耳,我们都能听到铁钩割破皮肤的声音。当时这头大象发出了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凄惨、最响的叫声,当时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感觉和侏罗纪公园里没有什么差别,我们能感受到大象那种无边的痛苦浸透每一个细胞,恐怖至极。受了伤的大象左冲右摆,差点把我们甩下去,好在最后事态没有变得更严重。

谷雨:你一共拍摄了多长时间,分别去了哪些地方?

CHAO:和影片相关的拍摄的时间估计在5天左右,地点有象岛、苏梅岛、拜县的大象营,和清迈的大象庇护所。

谷雨:影片中有一些很煽情的片段,比如小象的自述,当时为什么选择这种剪辑方式?

CHAO:这就是我的一个创意而已,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只不过不希望自己的片子和传统的纪录片一样。

谷雨:影片末尾旁白的语气变得很激动,当时制作影片时你的情绪就是这样吗?还是想表达什么?

CHAO:这些话难道不应该用这样的语气吗?想表达的就是我在视频中所说的内容。而且就像上一个问题,我认为我的片子不是纪录片,没有纪录片会这样去呈现一件事,这只是拥有自己风格的视频作品而已。

谷雨:你一开始的设想就是拍摄短片吗?

CHAO:要短片。这个时代,特别是年轻人的“注意广度(attention span)”很短,如果做得像传统的40分钟以上的纪录片,我相信会看的人是那些已经对类似信息有所了解的人,而不了解信息的人根本不会有兴趣把它看完。这样就达不到我的目的了。

第二,绝对不能用传统纪录片的形式,还是和我的目的有关。我的目的不是学术,而是为了让更多的普通人、年轻人、平时会觉得这样的视频内容很无聊的人去关注这个视频。

谷雨:《黑象》上线后影响很大,你之前有设想过会产生这么大的轰动吗?

CHAO:我做这部片子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就是为了轰动,但是鉴于自己的推广资源有限,所以从没妄想过。最初朋友问我的时候,我定的目标是播放量100万,然后我又加了一句“估计最后30万左右”,其实这个数字已经不小了。但没想到最后视频发布的前10天播放量就达到了5000万,惊讶的同时也十分高兴。

谷雨:听说因为揭露大象旅游业黑幕,影片被各大旅游网站封杀。这是真的吗?

CHAO:主要是被泰国一些旅游网站禁播。但没想到的是在国内却传播很广,影片上线一天点击量即达10万,一周后破千万,平均每秒有23人观看。此外,还得到人民日报、央视新闻官微转发,10天之内,共计约5000万人观看……

谷雨:你可以简单介绍下大象旅游业吗?

CHAO:大象和象夫在泰国曾经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们被用来保家卫国、建设家园。而在人类步入新时代之后,大象和象夫的社会价值所剩无几,地位也逐渐被现代社会边缘化,大多用在旅游和娱乐产业。其中以骑乘大象和大象表演作为其主要形式。

谷雨:如果停止大象相关的旅游项目,对于东南亚的旅游业意味着什么?

CHAO:对于这些已经被驯服了的大象,最好的旅游方式就是我视频中提到的大象庇护所,因为放它们回到野外已经不可能了。在那里,大象不需要长时间为游客服务,象夫可以养家糊口,游客也能获得更深度的体验。

但有求就有供,若是消费者的观念发生了改变,那供求关系也一样会发生改变。若是消费者的观念没有改变,一家停止了,自然会有另一家出来,商人的目的,是为了赚钱。所以重要的不是去停止旅游项目,而是去改变大家的想法。

谷雨:这些大象庇护所具体是什么样的?现在的情况如何?

CHAO:大象庇护所主要是把一些被驯养在非法伐木业、娱乐业、旅游业里受苦的大象营救到庇护所,然后让这些大象和象夫在庇护所里自由地生活。在庇护所里游客可以体验象夫的文化,进行一些和大象洗澡、关爱小象等商业性质的活动,清扫大象营、为大象准备食物等志愿者性质的活动,或者就是简单地看看大象在庇护所里玩耍。

谷雨:前段时间国内一些动物园停止了马戏表演,你觉得驯养动物或者驯养大象这些现象未来会消失吗?

CHAO:从国际趋势来看,这样形式的娱乐方式表面上一定会越来越少。而就驯养动物来说,人类从狩猎采集阶段起,我们就已经开始驯养动物,驯养动物没有什么错,错的地方在于这么做是不是破坏了自然。比如把已经快灭绝的大自然的清道夫——大象捕捉回来驯养,仅仅为了满足人类娱乐活动,这就是对自然无益的事情,就是在破坏自然。

谷雨:有一部分人认为同情大象或者马戏团的动物都是圣母心,如果没有这些动物,相关人员就会丢掉饭碗,他们甚至认为鸡鸭牛羊也是被驯化的,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CHAO:这样的说法本身就是莫名其妙、毫无大脑。另外,其实我也在视频中给出了答案,可以推荐他们把视频看完。一是, 做这件事是否符合自然规律,是否是对自然有益。驯化大象过去是ok的,大象很多被用来战斗和建设,现在用不上了,而且数量也到了快灭绝的程度,同时成为了一些人赚钱的工具。二是,相关象夫的工作在庇护所里同样能得到保证,我在视频里说得很清楚,不要盲目抵制,象夫是一种文化,而庇护所就能做到四全其美。

谷雨:其实关于大象的纪录片很多,像《大象进行时》、《象牙交易》等都是讲述大象的生存状况,目前它们的生存状况真的很糟糕吗?

CHAO:这个问题我觉得可以去问动物保护组织,可能他们的回答更为专业些。非洲象面临的主要问题就是有关象牙的偷猎,而亚洲象没有像非洲象那样诱人的象牙,但它们更容易驯服,所以它们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有关旅游、娱乐业的偷猎和走私。同时全世界的动物园也涉及很多大象的黑市、白市的交易,比如国内的某知名动物园从坦桑尼亚购得24头小非洲象。关于动物园的黑色问题如果深入展开的话又是另一个话题了,可以不用去涉及。

谷雨:《黑象》之后你还拍摄了《边旅行边拯救世界》和《荒漠守望者》,你准备一直关注动物保护和环保方面吗?

CHAO:其实不止这些方面。《边旅行边拯救世界》是我在过去两年中旅行的经历,试图告诉大家如何做一个负责任的游客;《荒漠守望者》是我探访了内蒙古的荒漠化地区科尔沁,寻找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并和大家众筹一同去完成这个目标;《魔力印尼》想让大家看到旅行原来可以如此多种多样、色彩斑斓;《重返石器时代》是我去到巴布亚山谷深处的石器时代原始部落,呼吁大家回到石器时代,回到自然的和谐,回到简单的快乐;《生死之间》则是步唐三藏的后尘去到天竺国最神圣的古城,探索生与死的意义,并找到生命的真谛是生与死之间的现在。

就像我说过的,我的目的不是为了拯救自然、拯救动物,因为它们不需要我们去拯救,没有我们它们都过得好好的。我想做的事情是改变人,而改变人可以有方方面面,可以是有关自然、有关动物的态度,也可以是有关生活的态度。

谷雨:你之前做过说唱歌手,还成立了最早的嘻哈网站,后面怎么就离开了这个圈子?

CHAO:我从小在嘻哈文化中长大,从12岁开始就听嘻哈音乐一直到现在,嘻哈文化在逆境中抗争以及求真的生活态度对于我现在的影响也很大。我创立过中国最大的嘻哈网站,做过歌手,组合在上升期突然不欢而散。后来随着年纪慢慢变大,恰好遇到新的契机成为一个选美比赛的导演。从2013年开始,我就在做全世界四大选美比赛之一、全世界最大的有关环保的选美比赛——“地球小姐”的中国区总导演,一直到《黑象》诞生。可以说我生命中每一种不同的经历造就了现在的我,我也希望自己能实现最初的梦想,就是改变身边的人,改变世界。

谷雨:最后一个问题是你目前在拍摄的项目,可以介绍一下吗?

CHAO:我目前正在菲律宾马尼拉拍摄有贫民窟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巴西有贫民窟,印度有贫民窟,但大家不知道的是在菲律宾贫民窟,他们的生活状况要比那些地方差得多,而且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贫困的牢笼。

现在已经差不多拍完了,准备去到巴拉望过个新年,然后再回到马尼拉补充一些内容。现在我正在菲律宾最长的沙滩——圣维森特长滩上给大家送上新年祝福,也祝谷雨计划越做越好。